从汉代被刀取代，到千年后宋代重回战场，中国剑如何上演王者归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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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击提问：迅速说出一把狙击枪的名字。

我猜，大家的第一反应很可能各不相同，或许是98K，或许是巴雷特，或许是AWP，又或是其他什么。但若是改问武林高手使用什么兵器，答案则很可能会相当一致，emmm，至少大类别上是一致的吧……

总不会有人说是小李飞刀吧？

大家好，这里是冷兵器研究所《中华兵器巡礼》，今天我们聊一聊数代中国人的共同记忆，百兵之君——剑。

剑乃百兵之君，文化作品中的剑客也大多有着正面形象。虽然也有君子剑是伪君子负面案例，但剑本身的形象是不可否认的。

然而，任何冷兵器在诞生之初都是用来杀人的，剑与剑客的文化意象，也并非一开始就这么美好。

青铜时代的“剑客”还属于浩南山鸡之类精神小伙的形象，直到战国末期，剑和剑客才开始往“君子”这个意向靠，到汉代“剑”基本就和文化人挂钩了。

这一变化的根本原因，其实在于剑的长度。

青铜时代的剑其实是短剑，刃长也就五十厘米上下，最长也不超过60厘米，重且脆，还不方便砍，只适合直刺。

当时也没什么潇洒的剑术，没有盾牌的情况下，一但打起来就很容易陷入近身缠斗，开始摔♂跤，一点都不体面。

随着时代的发展，技术的进步，剑的性能越来越好，长度也越来越长。众所周知，荆轲刺秦时，秦始皇三度拔剑失败，就有剑太长了的原因。到了汉代，剑的刃长已经达到了95厘米，几乎翻了一倍。

有效杀伤的距离拉远了，摔跤不再是克敌制胜的唯一手段，对战双方也就有了辗转腾挪，施展技巧的空间。

这把钢剑只在两个地方有破损，其一是剑尖的部分，其二是剑身的位置。

剑尖是剑最硬的部位，这里的说明它的主要攻击方式应该是刺，并且刺击的目标也有着一定硬度。剑身处的破损则非常集中，全剑只有一处有明显的打磨痕迹，并且是反复打磨，都磨出凹陷了。

正经厮杀很难让剑变成这副模样，正经人谁死命往敌人盔甲上戳啊，肯定是奔着防护薄弱处招呼。搏斗中剑身磕碰的位置也应该比较薛定谔，属于概率分布，不可能只在剑身某个特定区域出现损伤。

更重要的是，这把剑没有扭曲。

在死斗中，冷兵器刺入敌人身体后为了扩大伤害，往往会像尼古拉斯凯奇在《变脸》中教的那样“拧一下”。汉剑这样细长轻薄的武器，一定会出现不可修复的扭曲。但是这把剑没有，它甚至连抗砍那样整个刀刃浑身布满砍痕的情况都没有。这把剑还不是孤例，现存在收藏家手里的绝大部分汉剑都没有类似的损伤。

所以这把剑大概率并不是用于“贴身混战”的，而是用于类似现代击剑比赛的赛场上。对抗有规则，有“体面”，有着类似欧洲19世纪决斗的“一滴血原则”，可以说是遥遥领先了。

更有甚者，上流的老爷们甚至连决斗中受重伤的风险都不想冒， 讲究个点到为止，“见肉分枪”。破个口子就算分了胜负，犯不着玩命。罗宾汉先生做海盗的时候是这么用剑的，于老爷子做黄河大侠的时候也是这么用剑的。

“一剑封喉”，也自此刻入了中国人的集体记忆。

按理来说，上流社会喜欢剑，其实和底层百姓们没啥太大关系。士大夫喝酒喜欢投壶吟诗，老百姓也知道，但就算能喝上酒，老百姓也只能划划拳。

剑能成为全体中国人的百兵之君，是因为很多古人都实现了用剑自由。

根据《睡虎地秦墓竹简》记载，甲士在街上斗殴，拔剑哪怕只砍下对方的发结，那就要去抓去修城墙了。持长柄武器打架的，即使完全没有人受伤，也要按照当街比剑的罪过论。

在汉武帝之前，这可是无期徒刑。

这一条款的存在，也意味着士兵回乡是可以携带兵器的。尤其是剑，不仅士兵，普通人也可以佩剑，战国、秦代社会曾普遍存在民众佩剑的情况。《史记》中，淮阴侯韩信没发达之前，就挎着剑在街上游荡。法律不禁止民间佩剑，禁止的是私斗。

对于当时的人来说，剑也不是很贵。

根据《居延汉简甲编》等史料的记载，汉代的佣工工资在每月400-1200钱之间，河西边郡佣工月薪约在400-700钱之间。《汉书·昭帝纪》中更是记载，政府征佣工的法定薪酬标准是一个月两千钱。

而便宜点的剑，一般在六七百钱左右，差不多普通佣工一个半月工资。高端点的，五十炼钢剑，已经足够写上铭文传给子孙后代了，差不多一千五百钱，差不多四个月工资。如果能被征服征用，干一个月就能存够钱了。

▲徐州博物馆 建初二年蜀郡西工官王愔造五十湅□□□孙剑□

当然也有更贵的，军用斩马刀，要七千钱。奢侈品级别直接换黄碧单位，百金。

当然，剑的价格不高，并不等于不意味着每个人都能平等的有钱买剑，但买不起，还可以租。

边民租剑，从来不是新鲜事。《秦律十八种·工律》就有百姓租剑的记载，汉代边民找官兵借兵器的情况也很多。

也不是随便就能借，汉代买剑和租剑是需要中间保人的。居延新简中，戍卒孔定卖剑给郭稚君，就找了杜长完做担保的中间人。

总之，两汉并不禁止百姓持有防身的兵器，民众攒钱买剑，出门带剑是很普遍的情况。这是两汉兵器交易发达的必然结果，也进一步刺激了兵器交易的繁荣。汉人人人带剑、人人击剑的盛况，其实与今天人人有手机、人人玩手机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剑文化的盛行，也就理所当然了。

两汉，距今有近两千年前了。跨越两千年的历史长河，历经数次朝代更迭却经久不衰，可不是区区上流人士手中的玩具能够做到的。

剑，终究是杀人的凶器，只有战争与鲜血，才能把它的名号刻入人们的心中。

从隋唐开始，剑再次得到军队的青睐。

刀虽然好用，但它并非剑的上位替代。在之前的视频我们也提到过：“直刃”武器精准的指向性和更长的有效杀伤长度是有弧度的刀替代不了的，单刃刀适合防守反击，是“单兵主动防御武器”，而剑双刃，使劲的时候“反撩”的便捷程度大大高于刀。

当金属冶炼技术足够发达，纤薄的长剑也了有足够强度的时候，剑自身的优势也再次凸显出来。

千年之期已到，

五代时期，巨剑“龙王归来”。

“巨剑”的名字其实不太准确，古代没这个叫法，不过五代到两宋时期画像砖和雕塑上的双手大剑，确实有着和和欧式一米二“长剑”“手半剑”差不多的尺寸。这些半人多高的大家伙和先秦时期的“长剑”在长度上区别并不大，可是在结构上就大相径庭。

首先是剑尖。

和先秦时代极其锋锐的剑尖不同，五代时候的剑流行“圭首”。这个叫圭，尖长成这样就叫圭首。这种结构可以直刺，但更擅长斩击。明清甚至发展出了圆头圭首，进一步加强了斩击能力。

其次是剑身。

长剑不再是直上直下的钢条，而是这种类似“收腰”的结构，这可以在保证强度的前提下，减轻剑的重量。

然后是剑首。

可能是出于文化继承和平衡剑身重心，还有增加挥砍时的握持感的考虑，五代开始剑的剑首也开始流行和环首刀一样的刀头。

最后是剑格，也就是护手。

在两晋时代，剑与刀的“格”仅仅用于区分刀刃和刀柄，打仗的武器绝大部分没有格。南北朝开始才有了“木瓜”型刀挡，很小，大概也就护住虎口这个大。到五代和北宋初期，开始变大变成“一字型”或圆盘型，剑格发展为“元宝形”。这个时候，剑显然也重新加入近身混战的行列，开始考虑血流手上不好握持的问题了。

这种能刺能砍，比刀轻便比刀长，杀伤方式也比刀“喜加一”的冷兵器，在步战中的优势是毋庸置疑的，剑术高超的人往往能够“以一当十”。

北宋武将桑怿善于用剑，早年郏城的时候，仅一个人一把剑，把几个州县的强盗一扫而光，因功升为郏城尉。

北宋初年的大将王彦升就以剑术扬名，也因其剑术高超，获得了一个“王剑儿”的称号。

真宗时，代州有一名叫李光辅的进士善于剑术，宋真宗还对其予以表彰。

唐代也有剑术高手，裴将军满堂势、公孙大娘剑舞都留名青史，可即便剑舞的技巧能杀人，他们也没有机会建功立业，终归只是杂耍。

宋代涌现出一个个剑术高手的物质基础，其实是军队配备剑，士兵能靠、要靠剑杀敌立功。

宋代，军队大量装备长剑。宋太宗制定的平戎万全阵中，有十一万三百八十名步兵和三万六百五十名骑兵。步兵装备剑五千七百六十把，其中步剑四千三百二十把。骑兵的主武器均为长枪，副武器一半带骨朵、一半带剑，军队弩手的自卫武器也是剑。

辽圣宗时，圣宗命汉人刘遂教授驻扎在幽州的神武军士兵剑法，可见为了应对宋军的剑士，辽军也有样学样，培养自己的剑士军队。

而从南宋开始，半人多高的巨剑风退潮了，军队里重新青睐长柄双手武器。南方流行双手平头砍，北方流行双峰尖头大砍刀。挥砍型的剑终究还是越来越短变成了单手武器。

其实根据宋代兵书《武经总要》的记载，北宋时就已经流行短剑了。混战中，太长的武器容易实战不开，短兵更方便灵活使用。在霍林郭勒辽墓出土的一件辽代铁剑，就很符合武经总要中描绘的形制，它剑尖为三角形，横剖面为菱形，剑身宽3厘米，厚1.2厘米，全长53厘米。这种有着较厚剑脊，不易折断的短剑，非常适合近身缠斗。

蒙元之后，明清两代的锻造工艺是整体性衰退，95厘米刃长的剑端平，剑不点头都做不到，清代的剑，也变回了“短剑”，五代两宋的“巨剑”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

▲《武经总要》中描绘的剑

▲现存的辽代铁剑

▲宋代绘画《朝元仙仗图》中描绘的宋剑

▲现存的宋代随葬品剑

▲攻城与剑舞表演，在宋军的双重打击下太原最终被攻克

不仅锻造技术衰退，剑术技巧也一蹶不振。

金灭辽后，练习直刃剑技术的人越来越少，最终失传。明清的剑术是从朝鲜传回来的，而且明显“刀剑不分家”，让剑变得很像刀的平替。虽然后来也演化出了如“缠头裹脑”这样有自己特色的技巧，但最根本的特点却一直没能得到改善——全是街头械斗的技巧。没有马战部分的，只有步战技巧；大量偷手偷脚的招式，默认双方完全没有甲胄防护；不讲武德的阴招极多，半点不体面。

既没有决斗竞技的原则性，也没有战场搏杀的悍勇，剑的荣光也就此黯淡。

然而，剑对于中国人来说早已不仅仅是一种冷兵器，它的文化意象早已融入汉家儿郎的血脉。先秦战乱，它是人们手中保家卫国的兵器；两汉休戈，它是身份的象征，是比武较技的兵刃；汉家倾颓，战乱复起，它随时代而进化，再次成了建功立业的不二之选；哪怕剑术与剑本身都已没落，它也百折不挠，在民间发光法热；即便火器兴起，冷兵器退出战争舞台，百兵之君的文化意象，也随着和平时代的到来，随着文学作品的兴起，再次铭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。